春生 一
青色的风吹起酒馆的长幡，空气里混合着土腥味和青草香，中原腹地还是惊蛰二字的节气，江南这片烟花地已是桃红柳绿，一片初春里万物生发的景象。
车队停在酒馆门口，居中的马车上下来一位儒生，一身乌衣，在他身上却丝毫不见凝滞，反而一副包容百色的温和意味，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，叫人如沐春风。
他对着酒店门口的男装丽人行礼，说道：“在下陈郡江波涛，敢问女公子大名。”
车队后部有马希律律打了个响鼻，男装丽人看过去，劲装打扮的青年人红了耳根，连忙扣紧了缰绳，侧过脸不敢看。
男装丽人放下手下的箜篌，对着乌衣儒生略一颔首：“唐柔。”
这介绍就有些敷衍，一身士族出身的气质，却只粗略略报上个名字。
江波涛眉心微动，笑容依旧，一揖到底：“我家公子听了女公子刚刚的箜篌，十分喜爱，烦请女公子再擎一曲。”
唐柔抬头看了看那辆并无多少华丽装饰的马车，苇帘被风掀起个角，露出一片织锦的暗紫衣角，白皙瘦削的手指压在上面，绷得有点紧。唐柔低头，素手轻轻拨弄几下琴弦，弹出几个跳脱的单音，道：“让他自己来说。”
“这……”江波涛的笑容有点僵硬，这可逾矩了。
苇帘掀起，紫色的衣角翻飞，车里的人跳了下来，推开属下递来的纱帽，径直走到唐柔面前，沉默地看着她手里的那架箜篌。
唐柔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世家公子。她不常出门，这一次远行，就遇到这等闻名的人物，可要好好看看。这位有一等一的家世，一等一的容止，还有一等一的才学，只是出了名的寡言。按说他这样的缺陷，清谈玄论是要吃大亏的，可他偏生极擅这个。相传他论辩时坐在苇帘之后，苇帘前坐一位擅洛生咏的书生，念帘后递出的书稿，他不发一言，却能使全场折服。一时之间建康城内，人人都争坐那个帘前座。
唐柔看着他，不看才学，光看容貌，也对得起他“掷果盈车”的美名，朱唇玉面，星眸剑眉，乌发规规矩矩地束在金冠里，是了，这位大世家的嫡子日前封了侯，一袭紫衣衬得他贵气逼人，乡野僻静之地，竟有了九重檐下朝堂的威严之气。
他敛了眼睑，逼人贵气被隐去，轻声说道：“请……给我。”
唐柔有点惊讶，问道：“你要这个？”周氏公子擅琴，可没听说他也会箜篌。
周泽楷点点头。
唐柔歪头想了想，递给他手上这架老箜篌，站起来，拍了拍坐着的石台子，给他让了个座位。
华贵的衣料沾上了尘土，灵巧的手指拨动琴弦，周泽楷轻轻点头，箜篌虽老，却显然有人细心保养，音色极好，如同雪山冰泉，清越缥缈。
他低头略一思索，手指拨动，一串琶音跳出，正是唐柔刚刚弹奏的乡野小调，欢乐跳脱，像是情窦初开的甜蜜。
曲行一半，欢快的曲调却急转直下，缠缠绵绵的相思之意渐次露出，连这飘着桃花香的空气仿佛都带上丝丝苦味。
远处畜生踢打土地的声音传来，伴随着的还有相和的竹笛声，哦，还有一声驴叫。
停在酒馆门口的车队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通路，而他仿佛都没有发现，他正倒骑着驴，一只脚还盘坐在驴背上，脊背软踏踏地弯着，短笛的调子也自由不羁，难为箜篌还跟的上这份恣意。
驴屁股上还挂着食材，看来是伙计清晨起来采买回来，唐柔笑起来，轻轻巧巧打了身招呼。
“回来啦？”
竹笛声停了，他摘了驴背旁挂着的烟杆抽了起来，头发有点散乱，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粗粗套在身上，奇怪的是这一身粗布麻衣穿在他身上，却丝毫不显寒酸，反而生出一股凌然欲飞之感。他站在这里，眼睛四下懒懒一扫，应着：“回来了。”
正是白衣卿相。
（出去吃饭前用手机开的脑洞……写着玩儿，全是架空吧，不过明显是按着魏晋风流写的，bug肯定很多，因为我根本没查资料……）